王贝贝走后，荀落霁和贝达练几乎没有单独讲过话。他们回到了各自的轨道，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
有发依旧天天更新，“远渡重洋”依旧每天打赏。
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荀落霁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出了神。回想起几天前的心神激荡起起落落，内心百般滋味杂陈。
贝达练是第一个有勇气质问他的学生，也是少有的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人。还是连续七年排名第一的金主爸爸，为了面基精心准备的死忠粉，更是……拥抱了他的人。
如此看来，贝达练还真是有点特殊。何况他还长的好看。
荀落霁不止一次吐槽自己肮脏肤浅的思想，在又一次自我厌恶中收回神志，闭上了眼睛。
眼前人影纷乱，看不清脸，却能感受到深不见底的疯狂。他们叫嚣着，狞笑着向荀落霁一步一步地走来。荀落霁步步后撤，直至墙角，退无可退。
人群很快将他团团围起，组成一道厚厚的围墙。
他们伸出手，贪婪地向他身上摸去。头发，脸，脖子，胸口，腰，还有沿着裤腰向下的更隐私的地方，到处都是那些手。
看着荀落霁拼命挣扎的样子，他们的嘴角咧出惊人的弧度，一直翘到颊边，身体因为大笑而剧烈颤抖。
荀落霁不停地扭动着身躯，嘴被牢牢捂住，只能不停发出痛苦的“呜呜”声，踹动的腿也被人制住，然后，一双双恶心的手顺着脚踝一路向上，到腿根，再把他的腿狠狠分开。
血，满地的血。
救命啊，有没有人，有没有人来救救我！
荀落霁突然睁开双眼，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，惊出一身冷汗，浑身上下都是梦里那种恶心的黏腻感。
又是这个梦。
他用手撑住额头，剧烈的喘息和起伏的胸口将他的恐惧暴露无遗。
等呼吸渐渐平静下来，捞过床头的手机一看，现在才2点，可他已经毫无睡意。
幸好没有早课。荀落霁一边洗澡一边想。他神经质地用烫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自己的身体，大力地揉搓皮肤，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。
荀落霁用手捂住脸，背靠墙壁脱力般缓缓滑下，任凭飞溅的水花拍打微微颤抖的身躯。垂下手，仰起头，迎着瓢泼大水，任由水珠顺着脸颊滑下。
到底还要被折磨多久呢？
贝达练同样心事重重。他的脑子里满是荀落霁的身影。
他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。内在柔软，却浑身是刺。用满不在乎的态度自虐式地拉仇恨，但又会被这些仇恨狠狠地伤害。渴望倾诉，却不敢也不想翻出内心的高墙，把自己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，仍然不愿意上岸。
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？他又能做什么？
斟酌之后，贝达练给小叔发了信息，简单叙述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，希望能从小叔那儿得到点启发。
盼了好久，小叔终于回消息了，一条***码外加一个【ok.jpg】。
Ok你个鬼啊！太直接了吧。
“我还有头发”的头像是最原始的小企鹅。小企鹅眨着眼，一派乖巧，后头的人却一点也不让人省心。
贝达练不停地摆弄着手机，把那串数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，熟到能倒背如流，却仍然没有勇气点进去。
最终，他怂怂地注册了一个小号，不抱希望地发了验证申请。想了想又买了一个月的黄钻会员，偷偷摸摸地溜进荀落霁的空间。空间里的 东西简单的一如本人，不过一些更新广告和读书笔记，间或几条个人生活动态被贝达练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。
信息如石沉大海，没有回音。等着等着，贝达练睡着了。
第二天军理课上，荀落霁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，但贝达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人的黑眼圈，和浑身散发的低气压。
不知怎的，他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。
贝达练被强烈的询问冲动支配着，一节课都在神游天外，根本没听进去多少。
时间过得很快，铃声响起的瞬间，教室里像是被大火加热，沸腾了起来。
贝达练故技重施，一直坐在位子上，不时地用眼睛瞟着荀落霁。
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周前。
荀落霁有些恍惚，不知道贝达练这回又要耍什么花招。
双方就这么沉默地较上了劲。气氛渐渐地焦灼，窗外下着的大雨更是让空气更加粘腻和压抑。
“你怎么还不走？”荀落霁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。
“老师，你昨天没睡好吗？”贝达练的声音闷闷的，有些紧张。
荀落霁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。这孩子看着挺有眼力见的，说话怎么这么直。
回想起几天前的心悸，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和这小孩靠近。太危险了。他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，所以只能躲起来。远一点，那些如有若无的情绪便会渐渐暗淡消失。
“老师？”贝达练久久没有得到答案，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。
荀落霁有些无奈，他不忍心说重话，可是于情于理，贝达练确实越界了。
“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。”他避开贝达练，大步向门外走去。
贝达练没有丝毫动摇，追着荀落霁出了教室，追问道：“那怎么样才能和我有关系？”
这个问题真是好笑，荀落霁气极反笑，停下脚步，侧过身瞥了眼贝达练：“怎么样都不会有关系。”
说罢，他扭头，干脆利落地离开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。贝达练没有再追，立在原地，狠狠地攥紧了拳头。
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帮忙，却被一把推开，憋屈得快要爆炸了。
吃屎去吧荀恶人，活该被讨厌一辈子。脸变得这么快，前几天那个好言好语的果然是假人吧，亏他还担心了这么久。
贝达练气成一只河豚，大踏步离开了这个伤心地。
荀落霁走出教学楼，一个人在操场上闲逛。初中的时候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绕着操场跑几圈。现在年纪大了，跑不动了，但逛操场的习惯却一直留了下来。
即使入了秋，正午的太阳仍是热得灼人。除了几对手拉手的小情侣，操场上没有多少人。荀落霁混迹其中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。
他一边感慨当代大学生的青春活力，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贝达练。
刚刚果然，还是太过了吧。毕竟他是在关心自己。可是，心里最隐秘的地方，哪里是可以让人一次两次肆无忌惮地窥探的呢？
荀落霁知道贝达练本意是想帮助他，但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刺探，他不接受。他不想被打扰，也不想被怜悯被给予，更不愿被人看到那个弱小的可悲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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