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落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，早早地候在教学楼大门口，不时地张望几眼，生怕漏掉那个小孩儿。
害怕被人认出来，他特意选了一块大围巾，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以防万一，还戴上了卫衣的帽子。好在天气转凉，这么穿倒也不奇怪。
怀里猛然扎进一个巨物，贝达练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脖颈边，身高差使得这个姿势格外滑稽。哭笑不得地拍拍巨婴的脑袋，荀落霁退后一步，刻意拉开了距离。他双手插兜走在前面，故作豪迈，“走，哥哥带你吃宵夜。”
贝达练被退半步的动作刺了一下，敏锐地觉察到些许不对，憋着没开口，乖巧地加大步伐，想与荀落霁并肩。
感觉到身后的动静，荀落霁不动声色地提了速。无论如何，走出校门再说。
就这么你追我赶，宛如男子快走比赛。等走出南门，两人都已气喘吁吁，出了一身薄汗。出门便是红灯，贝达练正想走上前拉住荀落霁的手，一个身影闪了出来。
“老大？果然是你啊。”吴源在贝达练背上拍了一巴掌，“你比完了？”
贝达练眼见得红灯变绿，荀落霁快步离开，焦虑得不行，简直想把吴源按在地上摩擦，“是，比完了。”
吴源浑然不知自己搅了好事，抓着老大的肩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，“感觉怎么样啊？看你一比完就出来浪，看样子不错啊。刚好肖宁远他们在烧烤店占了座，一起呗。我和你说，那个烧烤店名头特别大，味道特别香，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，就是人太多。好不容易晚上水课，可算逮着机会了。”
“不了，我约了人，你们自己吃吧。”迅速甩开源大头，贝达练向前狂奔。荀落霁竟然撇下自己先走了，理智上过得去，感情上简直不可理喻。
吴源又没有发现他，等一下会怎么样吗？就算吴源发现了也不一定就会暴露啊！他在别扭什么？
怀着一肚子火，贝达练在马路对面追上了荀落霁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。
荀落霁的脸隐在阴影里，嗓音沙哑：“放开，会被人看到。”
自以为心平气和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。
贝达练比完决赛的好心情完全崩塌，他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，荀落霁完全变了样子。他们相处时日常互怼，嘴瓢嘴贱都是常态，可是现在的气氛完全不同。
贝达练不是磨叽的性子，平日里温声细语是对恋人的宠爱，遇到原则问题绝不姑息是原则。他耐下性子，松开手，保持了半臂距离，“哥，我不想吃东西了，我们去小公园。”
荀落霁没出声，脚步偏转，向着小公园走去。
贝达练跟在他身后，看着路灯拉出的身影时长时短，一片漆黑，就好像荀落霁的心，永远看不见全貌。每当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时，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啪啪打脸，按着头让他认清现实。
他们相差的那9年，不是年龄，而是阅历。
荀落霁到底是奔三的人，又饱受磨难，对感情一片空白，对社会却了解至深。他始终是悲观自卑的。
说到底，他还是走不出来。
一千次一万次地寻求拯救，半身出水，始终不能完全上岸。
贝达练经过决赛，已经相当疲惫了，本来高高兴兴地出来吃夜宵约会，现在竟然是这么个结局，当真是世事无常。
疲惫感渐渐漫上心头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小道上，沉默着。
荀落霁知道贝达练这几天很累，今天更是头脑飞速运转，正是需要安慰鼓励的时候，一见面的热情活泼不过强打精神。他就是这样的孩子，永远体贴入微，把自己的愿望藏起来，拙劣地露出一点眉目，默默地释放热量，有偷偷地盼着别人发现。
这样的好孩子，不能因为他失去未来。
可是他是那么自私到近乎偏执地不想放手。他已经不小了，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浮浮沉沉，早就看得通透。
谁会忍心放弃沙漠里唯一的一片绿洲？
转弯口，荀落霁借着侧身的时机用余光偷看自己的爱人。小孩儿年轻英俊的脸上此时写满了疲倦。在白炽灯下灰白的脸色，失去光芒的眼睛，以及身体不经意间显现出的疲态都像最锐利的刀子扎进心脏。
荀落霁握紧拳头，指甲嵌进肉里，印出一道道白色痕迹。
真正的心如刀绞。
不想放手，真的不想放手。一想到分手就心律不齐，眼眶发红。
那为什么一定要放呢？变强不就可以了吗！
为了贝达练，也为了自己，变强不就可以了吗。
荀落霁突然顿足，张开双臂，落下一个紧紧的拥抱。
贝达练一直低着头想东想西，被这偷袭捕个正着，被那人拢进怀里，鼻间全是熟悉的洗衣粉的薰衣草清香。眼眶瞬间红了，无数委屈倾巢而出，在血管里疯狂叫嚣。
荀落霁把头埋在贝达练胸前，声音发闷，“对不起，我不该这么对你。”
“早上林老把我叫到办公室，他说他知道我们的事了。”
贝达练全身僵硬，没想到暴露得那么快。
“我不想放手，可是我不能害了你。林老已经知道了，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发现我们。在我没有离开前，我们的关系就是炸弹，一曝光 就全部完了，你的学业，你的家庭，你的人生。”
“我以为我足够坚定，我可以为我们找好出路，可是吴源突然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浑身发冷。他突然出现，换句话说谁都有可能突然出现，撞破真相，然后呢？”荀落霁的声音飘散在风里，听不真切，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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