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白花了半小时才弄明白西皮是个什么东西，拉郎配又是个什么东西。
写出这种文的作者，一定认识自己。
蔺白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这是一条有些年头的小路，年久失修的路灯明明灭灭，拉长他的影子，厚重的靴子在石板路上磕出“哒哒”的声音。
能同时认识自己和秦云川，还把他们拉郎配的，只能是那个学校里的同学了。
会是谁呢……
他回到家，门口堆着巨量的包裹，把整个大门都堵住了。
头顶上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，蔺白抬起头，雄虫探出头大声道：“蔺白，拿一下快递。”
“好。”
蔺白拨开快递山，从缝隙中开门。随着大门打开，快递山轰然倒下，落了满地。蔺白弯腰去捡，快递上写着的东西有些奇怪。
【成年克莱因虫骨架】
【外科手术刀全套三十八件齐】
【全国统一考试模拟试卷一百零八题】
……
秦允之这是要做什么？
蔺白左手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，右手不断捡起包裹往左手上堆，直到堆满十三个，他掂着这堆包裹往楼上走。
雄虫的房间开着门。蔺白一眼就看见秦允之坐在电脑前，手上动作不停，听见他推门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：“东西放那吧，我这个填完就来。”
屏幕的蓝光映在雄虫认真的脸上，蔺白不由得怔了怔。
以前的秦允之是这样的吗？
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随了他的雌父，却不像他的雌父那样熠熠生辉，反而总是带着浮躁的郁气，灰蒙蒙的。蔺白从来没想过，当这双眸子拂去那些郁气后，竟然如同宝石一朝拭去蒙尘，变得如此璀璨。
甚至……
甚至有些变得像那位殿下……
蔺白深深地看着雄虫，不由得伸出手捂住了秦允之的眼睛。
秦云川正忙着，忽然眼前一黑，耳边传来蔺白低沉的声音：“别离屏幕这么近。”
秦云川伸出二指，拨开蔺白的指缝，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看蔺白：“那我这样看。”
蔺白嘴角掠过一丝笑意，转瞬即逝。
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成年虫报考大学的网站。蔺白松开手问道：“雄主，你是想学医么？”
“是啊。”雄虫往后一靠道，“但是不知道该去哪一所。”
一所学校是整个帝国最好的学校，名为里德学院，就是蔺白从前跟着秦允之去过的学校。而另一所艾利丹学院相比起来则低调得多，他拥有全帝国最好的医学专业。
“去这里吧。”蔺白指着艾利丹学院道：“雌父说过，他曾经差点进入了这所学校。”
这是自从雌父走后，蔺白第一次在秦允之面前提起他。
蔺白说完后自己都顿了一下——他不应该这样说的。秦允之一定会大发雷霆，甚至会拿出专门训诫雌虫的长鞭，蔺白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疼痛，但他永远都习惯忘记秦允之的愤怒。
“雌父本来不用死的。”
“假如不是你……假如不是你……你说，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呢？”
“要是一开始没有收养你就好了，你一开始就死了那该多好。”
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，蔺白也曾这样想过。多少午夜梦回，他从梦中惊醒。他无数次地梦见那颗要命的子弹向着他的眉心而来。可他却并不觉得如何害怕，甚至觉得十分地轻松。
死的是自己，太好了。
然而下一刻，他就会被狠狠推开。那个熟悉的背影再一次挡在他面前，蔺白拼命伸出手，却只能看着他倒下，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身。每一滴血，都烫得他几乎要融化。
……
秦云川发觉了蔺白的不对劲。
仿佛是一下子被抽掉了什么东西，还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。他看着自己，却像是透过自己看向了未知的深渊。
假如不拉住他，他便会这样毫无抵抗地向深渊滑下去——滑下去——
秦云川着急了：“蔺白？蔺白！”
那双空茫的眸子动了动，神志慢慢地归回了原位。蔺白闭了闭眼：“抱歉，我走神了。”
他第一次，在清醒的时候被靥住了。
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脸颊，力道很轻，蔺白顺从这力道俯下腰去。
雄虫的脸近在咫尺。琥珀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某种情绪，像湖面那样平静，却比湖水更加宽广，更加温柔，蔺白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些温暖的东西。
一些，能带给他力量的东西。
“蔺白，你做得很好。”
“辛苦你了。”
蔺白忽然失去了力气，他明明没有受伤，也没有流血，却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他将头轻轻地埋在雄虫的肩膀上。
雄虫的肩膀并不宽阔，甚至有些瘦弱，蔺白甚至能感受到薄薄的肌肉下那嶙峋的骨架。
然而这样瘦弱的身躯，此时却尽力接纳了他。
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，自己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痛苦……他一直承受着雄虫的怒火，那是自己应该承受的。他近乎自虐地从来不在擂台赛里虫化，只有受伤的时候才能让他感到一丝解脱的慰藉。
依赖着对方的，不是秦允之，而是蔺白。
这样的他，即使再憧憬秦云川，也深知那是个美丽的空中楼阁。一旦离开了秦允之，自己就会在奔向秦云川的路上腐烂成泥。
到头来，自己竟是从秦允之这里得到了宽慰。
实在是……太不应该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只是一小会儿，高大的雌虫直起身子：“抱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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