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来得很慢, 但终于还是来了。
就在今天。
萧明达想。
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。
大行皇帝终于驾崩了，嗣皇帝的人选争夺也即将正式拉开序幕。
在这个时候，萧长留的存在就变得多余而又危险。
今天内廷正在处理大行皇帝的后事, 等到明天, 内阁首相就会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宣布先帝遗诏与新君人选。
无论先帝遗诏里写得多么清晰明了，要将皇位传给她萧明达，内阁都有本事将之曲解。
他们会找出无数的借口，将不到十岁的萧长留推上帝位。
所以, 萧长留必须死在明天之前。
这样一来，内阁无法推举一个死人登基, 就只好转过头来, 捏着鼻子扶持萧明达上位。
而萧明达也不会给他们用“无后”的理由抨击自己的机会。
她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怀孕, 到如今, 刚好微微显怀。
内阁不能用“无后”来指责她, 更不能安排她的孩子继位，将她隔离在皇位之外——毕竟这个孩子现在还在母亲的腹中, 他们又不能把胚胎剖出来——两个月大的胚胎，剖出来也不能活。
萧明达几乎要为自己的安排而微笑了。
她健康，强壮, 活力四射，有着丰富的执政经验, 在中原和新洲都名声良好——除了惦记着瓜分君权的内阁重臣之外，没有人会觉得她不是个完美的皇帝人选。
当然了——她新洲的出身会为她招来非议, 她过于强硬的执政手段也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。
但她并不畏惧这些。只要坐上皇位, 时间会证明她是一位多么伟大的皇帝。
只要她能坐上皇位。
她给萧长留盖上了被子, 掖好了被角, 就好像对方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地睡着了一样。
做完这些, 她收拾好喂药的勺子和碗，端了出去，对守在门外的侍女道：“长留喝完药就睡了，别去打扰他。他最近睡得不好，明早也不用去叫他，让他自己醒来就好。”
侍女低头福身：“是。”
萧明达将药碗和勺子递给她：“去洗洗吧，明天还要用。”
她并不怕别人从药里看出什么端倪来，因为药根本没有问题。
药是好药，是对症的药，太医院院判亲自来诊脉，亲自开的方子，用了最合适的药材，熬到最合适的火候，一点儿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，一点儿该有的东西都不缺。
就是这样一碗上好的药汤，病人喝完，理应药到病除的。
萧长留到底是个小孩子，就算天资聪颖，能够敏锐地察觉母亲对自己的态度，却也根本想象不到母亲的手段。
我怎么会拿一碗毒药去喂你？
萧明达想。
我早已不是修鞋匠的女儿了，我家也早已不是那个前头是接待客人的店铺、后头是堆着上百双破烂鞋子的作坊的巴掌大的小院了。偌大的院落，处处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。一举一动，都有人关心。我平时又不是那种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的人，偶尔给你端一次汤药彰显母性，多的是人看在眼里，打算下次就着这件事情拍一场马屁。
我怎么敢在药里做手脚？
我哪来的机会在药里做手脚？
药汤、药碗、勺子、锅子、药炉、熬剩下的药渣……
这么多的东西，我又怎么可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都处理干净？
我又不是安若暝。安若暝已经死了，我暂时还没找到下一个替我做这些事情的人。
而且……戚纭。
戚纭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。
萧明达想。
她是新学出身，且是司法台台长，是从来不管什么死者为大、灵魂安息的。
假如她对萧长留的死因有所怀疑，一定会力排众议，安排解剖遗体。
如果萧长留真的是被一碗毒药害死的，一定瞒不过她。
抓住了这个毒杀亲子的把柄之后，她就冒着违抗先帝遗诏的风险，也一定会反对萧明达登基，从汴梁宗室里另择合适人选继位的。
萧明达在心里幽幽叹息。
戚纭自从进了司法台之后，真是越来越难搞了。
好在，她早有对策。
有安若暝这个神通广大的真灵仙君在，想让一个小孩子在某个确定的日期死亡，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。
可惜啊，安若暝死了。
一时半会儿，还真不好再找一个这么称心如意的。
不过，死了也好。我已经要入主中原了，从前那些血腥残暴的往事，也该随风而逝了。
中原人，讲究仁义礼智信，讲究含蓄温雅，不喜欢新洲简单粗暴的那一套。
从哪里再找一名心腹呢？
中原的宫观？
西华山？凤嶷山？九龙山？
不过，当务之急还是……
“申城那边回电报了么？”
萧明达问戴着金边眼镜的秘书。
长留的事情解决了，也该关心关心天命了。
秘书翻开皮质的文件夹，抽出了中间夹着的一张电报纸：“刚刚回的，在这里。”
萧明达翻开呈蝶状折叠的电报纸，只见上面写着，陈丹青是白家女学的学生，今天本该在学里上课。但市政司忽然派了人来学校演讲，讲得狗屁不通，气走了不少女学生，陈丹青也在其列。
也同样是在今天，她的独身母亲陈莠被卷入了一场杀夫命案，本应被投入大牢，却因多方打点，暂时拘留在家。回家不久，陈丹青本人就被冒充上门求医的病患的女子拐带，好在时隔不久就被借住在家的某位医生找了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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